前人心中的诗和远方
水龙吟•述怀
——何振岱
商量结个茅庵,偏宜林壑清幽处。
两边种竹,中间供养,白衣仙姥。
日日龛前,心香一瓣,敲通斋鼓。
仗慈云垂荫,有情眷属,都成了,莲天侣。
人世愁风愁雨。
尽豪华、浑无真趣。
怎如这里,花凭泉溉,菜和云煮。
梦也忘机,醒还礼佛,有欢无苦。
便从今永矢,乘光扣寂,闻思如遇。
不知从何时起,浮躁的现代人开始流行寻找乡间野趣,幻想有一片自己的田园,种几畦蔬果,养一群鸡鸭,饮山泉,听鸟鸣。每天迎着朝霞起,伴着夕阳归。“让心归平静,远离喧嚣”。这种表达仿佛成了诗坛上的一个时髦。一时间,一阵风起,人人都开始寻找“诗和远方”。
其实,这种诗和远方的事,早已经被我们的先人把玩了几千年了。中国历史上绵延不绝的“隐逸文化”不正是一种“诗意的栖居”吗?如竹林七贤,如陶潜,如王维,如李白,如苏东坡。他们或归隐山林,或徘徊于山野庙堂之间,纵酒酣歌,啸傲泉石,举杯邀月,诗思骀荡。对于“诗和远方”他们既“以身体之。”也会以诗“怀”之,比如陶渊明的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”,比如何振岱的这阙述怀。
商量结个茅庵,偏宜林壑清幽处。
两边种竹,中间供养,白衣仙姥。
日日龛前,心香一瓣,敲通斋鼓。
仗慈云垂荫,有情眷属,都成了,莲天侣。
好一个幽静清雅的去处,仿佛进入到一个晨雾迷朦的山林野壑之中,只有天籁,没有人声。净和静,沉到了心里,心中的澄净与沉静和大自然融在一起。月出东斗,好风相从。坐中佳士,左右修竹。这不正是司空图《二十四诗品》中的高古和典雅么?读这阙词,读的正是这种况味。
难得的是,情味满满,其辞却素,正所谓的“虚伫神素,脱然畦封”,句句接了地气,又句句营造着意境。这意境也就是他所述之怀之所在。
我们说诗词的起句是情调情味之定,在这阙词里表现尤为明显,上片迎头一句“商量结个茅庵”便定了此篇的调子,那就是简,素。也就是“接地气”。尤其是“商量”二字,如此朴实的两个字当头一起,整阙词便都跟着这个调子走了。
“商量”,质朴中透着亲切,毫不矫情和做作,返璞归真之感迎面扑来。此“商量”之对象,可以是“人”,也可以是“己”。可以是“讨论”,也可以当“准备”。“我准备搭筑一个茅庵“或者“我和某某商量着搭个茅庵”均可。在感觉上,自我的“商量”更有入心之感,也就是自我的对话和琢磨,寻心由性,发心由感。诗意便由此而来。“结”即“结庐”之“结”,此“结”一出,田园风起。看,诗的每一个字都用之有道,品之有味。“商量”的质朴,自然,放松和随意与“结”,“茅庵”之间的乡野田园之风相得益彰,看似平常却是神思妙笔。它体现了诗人对诗词的体味,对文字的修炼,对人生感悟,凡此种种,非至不达。所以,我毫不犹豫地将二字视为该阙“词眼”。
我准备,或者我商量着在何处个茅庵呢?“偏宜林壑清幽处”。“偏宜”,最适合的意思,“林壑清幽”是古人常描绘的隐居之地,也就是秀丽幽静的山林涧谷之地。我要在这茅庵的两边种上青竹,在茅庵中间供养上白衣仙姥。这“仙姥”是谁?就是观音哦。每天在神龛前焚香敬礼,将所有的虔诚都赋予一瓣心香之上。“一瓣”也就是一炷的意思,“心香”即虔心的膜拜。心香一瓣,斋鼓通鸣。我们仰藉着佛菩萨“慈云”----如云之广阔的慈悲之心的庇护,夫妻二人都成了天上的神仙眷侣。这就是“仗慈云垂荫,有情眷属,都成了,莲天侣”。“莲”不是单指莲花,而是佛中之界,也就是佛家的净土之界,因为佛教中的西方极乐世界遍生莲花,又叫莲界。所以“莲天侣”的意思就是“神仙眷侣”。
何振岱第四代嫡孙女与傅申、刘冰两位文化前辈
人世愁风愁雨。
尽豪华、浑无真趣。
怎如这里,花凭泉溉,菜和云煮。
梦也忘机,醒还礼佛,有欢无苦。
便从今永矢,乘光扣寂,闻思如遇。
下片重起,术语“换头”。从“梦境”换到了人间。换头”在《水龙吟》这一词牌中,是必须的,这是它的格律要求,因为上下片的格式不同。这里的“换”不仅仅是格式上的换,也是意的转换。从一个角度转换到了另一个角度。但这种转换不是随意的换,上下两阙的情味必须一致,思想脉络要求统一,所谓的换只不过换了一个角度去说。好比是音乐的节奏,从一个乐章换到了另一个乐章,但主旋律是不变的。换头怎么个“换”法?那就是“或藕断丝连,或异军突起”,要让读者“耳目震动,方成佳制”。
这里耳目震动在哪里?当然是“愁风愁雨”和“浑无真趣”。上片以梦当景,下片则以此抒怀,一解梦中之趣,二抒现实之困。为什么要“商量”“结个茅庵”在“林壑清幽处”?因为“人世”间要么“愁风”“愁雨”,要么皆浮华不实,实在是无聊的很。这里的“无趣”当烦恼,恼恨讲,它由“愁”与“豪华”的对比中引出。“人世间愁风愁雨”和“尽豪华,浑无真趣”句式不同,但意思并列,你千万不要把它当成了递进去看,那样的话,意思就变了。并列的用意,一是格律要求,二是要列出对比,讲的是百态人生,述的是人间的不平,同时也写出了自己的志趣。有人愁风愁雨,有人却尽享繁华,看在眼里实在是让我心中不平啊。两句中写尽了社会和人生。
世上有如此不平,怎抵得上这里:“花凭泉溉,菜和云煮。”“梦也忘机,醒还礼佛,有欢无苦”。这里才是我心中的地方,没有烦恼,没有不平,花以泉水浇灌,食在云间烹煮,夜里无忧,醒来礼佛,只有欢乐,没有苦痛。这就是他梦里的诗和远方。“忘机”即不肖机巧之心,忘却世间烦恼,与世了无争,无论红尘苦。
“便从今永矢,乘光扣寂,闻思如遇”。“永矢”即永誓。“扣寂”很有意思,原本扣寂的意思是赋诗,这里当他是发动思维,“好好想一想”的意思,而并不是“賦诗以立誓。“闻思如遇”即想到了就算是遇到了。
一个梦想的境界,述之以抒怀。因世不平而避世,为求静而寻净土,其避之中皆是一腔怜悯和正直,这正是前人与现代人对于“诗和远方”所追求的不同之处。
申美英
申美英:美国洛杉矶作家协会会员,《洛城诗刊》古诗词栏目编委!中英文双语杂志《诗殿堂》古诗词栏目副主编!
Comments